-----西历336年 火月16日 夕颜城外围-----
位于夕颜城外围的一片榕树树林中,一面满布着树木根须的岩壁之后,一条连通着夕颜城与黑石山脉落叶谷的古战场甬道,悄然隐匿于此。
耀眼的日轮从东方破云而出,它缓缓地朝着天穹的顶端移动,随着它轨迹的变化,朝西面延伸的斜长树影,渐渐偏转,面向北方。
太阳的灼热辉光穿透了本就不甚茂密的树林,渐渐透射进隐匿于岩壁之后的甬道内,就好似一位家乡的故友,迈着轻缓的步子,带着满脸的笑意,为你驱散了甬道中的黑暗与阴冷,随后,张开双臂,轻轻拥抱你。原本笼罩在爱丽丝心间的阴霾,也在这位“故友”亲切的笑容中消散,阳光将爱丽丝包裹,带来的,是让人安心踏实的温暖。
爱丽丝与赫勒伸出手掌护在眼前遮住阳光,面对正午的强光,长时间处在昏暗环境中的两人稍有不适。
爱丽丝可爱的鼻头轻轻耸了耸,随后深深呼吸,近处蒸腾起的草木甘醇,那如松脂般微苦微甜的泥土滋味,还有远方那抹夕颜的沁人馨香,就那样温和地填满爱丽丝的整个胸腔。
竖耳去听,远处的溪流旁,两三只小动物打闹成一团,树上几只红尾龙雀发出“嘎嘎”的啼鸣,虫儿振翅,好生忙碌。
少倾,她睁开虚闭的双眼,迈着欢愉的步调,走出古战场甬道。
“神冕”紫色的光晕,连同着无边的翠绿,跃入爱丽丝的眼中,她再一次深深呼吸,再一次轻轻闭合双眼,她双手环抱,嘴角轻轻上扬,流露出几分久违的惬意,这种感觉让她安心,让她踏实,这是“家”的味道。
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,爱丽丝脸庞上的笑容逐渐被严肃认真的神情所取代,她缓缓地转过身子,朝着刚走出甬道的赫勒深深鞠躬,久久不见起身。
赫勒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,好一阵茫然与错愕之后,赫勒快步走到近前,扶起一脸郑重其事的爱丽丝,不知为何,感到有些哭笑不得。
爱丽丝没有理会赫勒表情上的变化,轻声开口道:“或许对于你们来讲这不过是举手之劳,不值一提。但对于我来说,赫勒,你,还有黑卡蒂小姐不仅仅是救了我,还同时拯救了无法计数的生命。”
爱丽丝说着,美丽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悲色,眼泪不自觉的从爱丽丝湛蓝的双眸中流出,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,随后一叹,悲伤的神情里流露出愧疚与释然:“当你说,愿意做我的向导,陪我一同前往落叶谷的时候,我是非常震惊的,你不明白!这对于我来说,或者对于整个卡莱赫仑,对于整个人类来说,这具有怎样的意义!这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,只是一场冒险,你我都很清楚,我们的决定和送死没有多少差别。我一度非常疑惑,甚至是怀疑过你的动机……这听起来很可笑吧……”
赫勒轻声假装咳嗽了两下,打断了爱丽丝的话,赫勒双眼澄净,他看着爱丽丝带着浓浓愧意的脸庞,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。“爱丽丝你别闹!换作我是你啊,也必然会对我这样的人心生警惕,一看这人就不靠谱。这不是你的错,你只是想保护好自己。更何况,跟你走这么一遭,让我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毒海中自由来去,就这番经历,我和你讲,我能在海博娜的小酒馆里和人连续吹上一年。我是个冒险者,注定要与死亡相伴。你不用在意这个,这是属于我的浪漫!”
爱丽丝伸出手来揉了揉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,轻轻瘪了瘪嘴,她瞪着湛蓝色的美眸,满眼都是好奇地问道:“你和其他冒险者不同,你似乎并不在乎我的背景,也并不贪图财富。我感觉得到,你似乎模糊地猜测到了我的身份,但~你却不曾向我提出过任何要求,你完全可以那样做的!我很好奇,真的真的很好奇。”
赫勒从身旁的草地里取来一根细长的忘忧草叼在嘴里,嘿嘿一笑,颇是不以为然地说:“财富这东西,多了容易让人沉沦迷醉,身份这东西,真正遇难时没有丝毫用处,我是个冒险者,真正的冒险者!对于我来说,最宝贵的财富永远是那些隐藏在传说故事中的秘辛,你无法理解那对于我而言,有着怎样的吸引力。”赫勒的头微微上扬,脸庞上挂着骄傲与自豪。
爱丽丝眨了眨好看的眼睛,她止住不自觉想要上扬翘起的嘴角,轻轻地抿了抿嘴唇,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她取下背上的行囊,从中取出了一枚镶嵌有黑色“宝石”的指环,双手捧着,朝前一递。
她看向赫勒,双眼中满溢着真诚:“听你说起过,你对毒海的秘辛很是向往。我想这东西,应该能帮上你的忙。对于我来说,对于整个卡莱赫仑来说,你的恩情,无论你提出怎样的要求都不为过,不过我想,比起这些,还是探索毒海的隐秘更有吸引力。请记得我对您的承诺,无论将来何时何地,只要您需要,只要不违背大义,我,爱丽丝·怀特!卡莱赫仑普世教圣女,愿为您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!”
赫勒哭笑不得,连忙摆手,表示完全不必如此。但看到爱丽丝手中的指环时,又略有些犹豫,他见爱丽丝一脸的真诚与坚定,最终还是接过了递给他的指环。赫勒略一沉吟,试探性地问道:“那天,散发出光芒,遮蔽毒雾的,就是它吗?”
见爱丽丝轻轻点头,赫勒这才将指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。
这是一枚华丽异常的指环,指环的主体由一种赫勒无法辨识的绯红色金属制成,其身并不光滑,反倒是显得有些粗糙,上面装点着若干细碎的透明宝石颗粒,宝石颗粒的四周阴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纹。指环上镶嵌着一枚黑色的“宝石”,在赫勒看来,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宝石,它通体呈黑色,光洁水灵,像是半透明的水晶,在宝石的表面之下,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不时闪烁,就好像,将整个夜空都装在其中一样。
赫勒想将指环交还给爱丽丝,可后者十分坚决地摆手拒绝,无奈之下,赫勒只得厚着脸皮,将指环收入怀中。
“谢过了!爱丽丝!”
“谢了!赫勒!”
两人相视一笑,久久不语。最后,还是赫勒打破了沉默,“我该走了,爱丽丝。你也要保重,期待着,与你的重逢!”
“好!我会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的!”爱丽丝重重点头,带着比阳光都灿烂美好的笑。
目送着赫勒只身返回甬道,爱丽丝这才回首,向着夕颜城的方向眺望,远远地看见一座通体白色的石质高塔,那是卡莱赫仑边境上设立的,用来传递信息的传信塔楼。
爱丽丝将兜帽一拉,用手紧了紧腰间的绳索,顶着烈日,朝着传信塔楼飞奔而去。
……
位于夕颜城外围的传信塔,是一座由拉里白岩砌成的,足有二十米高的建筑。由于拉里白岩的特殊性,它通体洁白,不染一丝尘埃,并且向外散发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檀木般的清香。
塔楼的最顶层,是白石巨隼的隼巢。白石巨隼,这是一种被驯化后用来传递信息的猛禽。
塔楼之所以用拉里白岩所建,也正是因为白石巨隼的缘由。
两三个教会的基层士兵,正认真翻阅着刚从圣城罗德赛尔传递来的最新指令,便听到有铠甲间急促的摩擦声,从不远处传来。
他们猛地回头,便见到身披斗篷的爱丽丝朝着他们狂奔而来。爱丽丝满头汗水,却顾不得擦拭,不待这几个士兵开口询问,她便从腰间掏出一枚做工精致的三角形印信抛给其中一人。
为首的士兵将印信放在手心处展开一看,那印信上的图纹所代表着的,持印人的身份,让他的内心猛然一颤。
爱丽丝见这名士兵作势便要下跪,她连忙抬手制止,紧接着开口道:“取羊皮纸与笔来,另外备两只白石巨隼,有重要消息需要立刻传给罗德赛尔!”
士兵行礼应是,很快,准备好的纸笔,便放在了爱丽丝的面前。
爱丽丝将自己在黑石山脉所受伏击的事件经过写好之后,用刀子将左手手心处割破,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羊皮纸面上,爱丽丝右手沾着血液,在信件末尾,写下了为救她脱困而战死的二十四名银甲圣军战士的姓名。
爱丽丝将右手放在胸口,朝着信件上的名字深深鞠躬。
写给罗德赛尔的信上,血液还未干,爱丽丝取来另一张羊皮纸,提笔写道:
令,查尔斯·帕克,领三百黑狼骑,前往郁金香要塞探视边塞近况。将有关于民生,军政的所见所闻,无论巨细,全部记录。
清点核验目前驻扎在郁金香要塞的军士以及平民的准确数量,必须亲自核查,不得懈怠。
核查郁金香要塞目前储备粮食以及屯田耕种情况。
检查军备,军需。
收到传信,即刻出发,不得延误。
-----爱丽丝·怀特
随后,将沾着鲜血的三角形印信用力地压盖在纸面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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